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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书抢先看 | 《天坛新六十记》连载(结束篇):天坛的花鸟
时间:2024.04.15

编者按

著名作家肖复兴新作《天坛新六十记》系列连载到今天就结束了,想了解更多京城百姓的生活点滴,请到书中探寻。欢迎大家继续关注京版集团“好书抢先看”栏目,为您第一时间速递京版好书。

天坛的花鸟

花鸟是现代公园一项必不可少的配置。花,大多可以依赖人工栽培;鸟,除动物园外,必须依靠天然。在天坛,愈来愈多的鸟的出现,更可以看作对大自然,对天的敬畏。

春天,天坛里的花开得多一些。斋宫里的玉兰谢了,内垣外的杏花、榆叶梅,北天门外的红白碧桃,宰牲亭前高大的一树梨花,相继开过之后,到春末时分,满地的二月兰,紧接着,丁香和紫藤花开得正旺。这时候,穿过丁香林和月季园中的藤萝架,在通往百花亭的甬道两侧,西府海棠夹道,特别是在别处少见的三株白海棠,最是艳丽夺目,在它们前面拍照的人很多。

据说现在天坛里大小花卉有一百五十种之多。但是,春天一过,就只有月季园里的月季,到了夏天,在斋宫和东门内垣前的小花园等地,还能看到紫薇和木槿;柏树林中,间或有一丛丛的玉簪,但都布不成阵,与满园苍苍古柏林不成比例。到了秋冬两季,除了国庆节前后会有三角梅和太阳菊等一些草本花卉,植入花盆里面,由大卡车载着运进园中,现摆现放,节后再拉走;便是祈年门前菊花展的折子戏出场,都是赶场似的临时出演;再以后,基本不会再有什么花卉赴约。到了冬季,一直到来年开春之前,天坛公园里,见不到花的踪影。

当然,天坛和其他公园不同,人们到天坛来,不是为了赏花,而是为看古建筑,听松涛柏浪。但作为一座公园,毕竟和原始的祭天圣坛已不尽相同,缺少鲜花点缀,总是有点遗憾。

这是天坛自己也意识到的,20世纪90年代前后,天坛南侧外墙的那一圈商摊撤除之后,腾出了被侵占的地盘,在外墙内侧新建了一片苗圃,为的就是繁荣一下原本欠缺的花木。那一片苗圃占地不小,有一次,我闯入苗圃,正是初春时节,园林工人正在收拾还是枯枝的盆栽月季,从暖棚里搬出我认不出的其他花木。后面还有一排平房,是各品种花卉的办公室。这个地方,成为天坛花卉的大后方。只是,远远不够,天坛的地方实在太大了,再大的苗圃,也难以把它变为植物园。

3月底,百花亭前海棠开得正旺,坐在花前小憩时,一位老者和我聊起天,也为此感叹。他对我说:天坛里这些花都是后栽的,当初补种花时肯定有个规划,不知为什么,独独少了梅花。

说着,他冲我一摆手,不以为然接着说:你看到了秋天,祈年殿前总要搞什么菊花展,那么多的菊花密密麻麻地摆满在祈年门两边。那么多的菊花,如果都换成梅花,你说是什么成色?

他说的这样的话,让我一愣,梅花,如果祈年殿四周种有梅花,是什么样的景致?我真的还从来没有这样想过。不禁望着这位老者,听他继续说他的高见。

他接着对我说:在咱们中国的传统里,菊花是隐逸之花,采菊东篱下,得是悠然见南山。有那么多菊花,热闹地赶在祈年门前,聚拢在一起的吗?

我对他说:如今看花展,还不就是图个热闹!

他瞅了我一眼,苦笑一声,又说道:其实,其他的花,少点儿没什么,少了梅花……

说到这儿,他没再说什么,摇了摇头。

我请他接着说说,为什么少了梅花就少了点儿意思?

他反问我:你说呢?但不等我回答,他自问自答道:梅花是咱们中国最古老的花,你说天坛这么古老,能和天坛相配的花,除了梅花还能有什么花?菊花合适吗?再说了,如今天坛四季有花,唯独冬天最枯瑟,这时候有点儿梅花开,你说那该是什么成色?

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。他说得对,在北京好多公园里都有梅花,比如颐和园慈禧太后当年建的乐农轩前,中山公园的社稷坛前,就连离天坛很近的龙潭湖公园,都种有梅花。唯独天坛没有。这有点儿让人匪夷所思。这位老者是智者,智者不见得都是老者,却常常藏于民间。

看网上的统计,2006年,天坛各种的鸟有一百三十种;2019年,有一百九十九种;还有个数字,说鸟总共有五千余只。不知道这样的数字是否准确,不过,也足可以看到天坛近些年自然环境改善得越来越好,鸟才飞来得越来越多。

天坛唯一的缺点是缺水。因此,众多的鸟类中,没有水禽。我一直做这样的遐想,斋宫原来是有水的,如果斋宫的两道御河里能够重新注水,那该是另一番景观了。

在天坛,我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鸟。这些鸟不像四月里的二月兰,在瞬间可以成片成片地开在你的眼前。真正想要看鸟,得有耐心和诚心,像钓鱼一样,得坐得住,仔细观察,才能看到。我来天坛这么多次,看见的多是麻雀、灰喜鹊和乌鸦,也曾经偶尔看见过啄木鸟、蓝靛颏儿、乌鸫和雨燕,听见过布谷鸟的鸣叫声,但没有找到布谷鸟的踪影。也许,是见识浅陋,我只认识这几种鸟,可能还见过别的漂亮的鸟,却不知道它们的名字,和它们无缘相识。

以前,从没有见过戴胜。奇怪得很,自从前年秋天第一次见到以后,竟然多次见到戴胜,像是一种缘分,就如同你在天坛偶然见到的一位陌生人,以后在天坛又多次巧遇一样,给你意外相逢的惊喜。

前几天,是3月初的一个下午,在外垣墙前的柏树林里,远远地看见几个人蹲在地上照相,走近一看,是在给戴胜照相。两只,顶着漂亮的冠子,伸着长长的鸟喙,正在草地上啄食。两只小腿在草丛中一蹦一蹦的,悠然自得,像踩着小步舞曲的点儿在跳舞。

我站在那儿看,像看到老朋友,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见到戴胜了。很奇怪,戴胜一下子像林中的小松鼠一样多了起来。

又走过来一个男人,很惊奇地叫道:这是什么鸟呀,这么漂亮!

我告诉他:是戴胜。

这个男人又禁不住说了句:没见过,还真是漂亮!

我像是戴胜的老朋友一样自居,并自以为是地对他说:这草还枯黄,过几天,草一返青,鸟在绿草之间一蹦,黄色的冠子和它们黑白相间的翅膀一抖擞,颜色才更打眼呢!

那是一定的了!他像相声里的捧哏一样,很给我面子。

我则说得更来劲儿,把知道的关于戴胜仅有的一点儿知识,又好为人师地抖搂出来:别看它们长得好看,可臭呢,人们又叫它们臭姑鸪。

蹲在地上正照相的那位男人,抬起头来,不大满意地冲我说:别这么说啊,人家可是以色列的国鸟呢!

是吗?那个男人更是惊奇了。大家都笑了起来。

我们这么又说又笑又是噼里啪啦地照相,两只戴胜只顾跳着蹦着找食吃,泰然自若,旁若无人。

那个站在我旁边的男人指着它们冲我说:你看它们一点儿也不怕人!

我说:在天坛,它们见到的人多了,可比咱们见多识广。

大家笑得更厉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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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天坛新六十记》

肖复兴  著

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

肖复兴,北京人,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。在北大荒插队六年,在大中小学任教十年。曾先后任《小说选刊》副主编、《人民文学》杂志副主编、北京市写作学会会长、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。著有各种杂书百余部。曾获全国、北京和上海文学奖及中国好书奖、冰心散文奖、老舍散文奖、朱自清散文奖。

本书并不是介绍天坛历史或书写天坛风景的导览之书,而是作者借在天坛写生的机会,贴近公园里的普通百姓、平凡草木,将来往于此的寻常百姓的生活点滴、人生际遇,一一记录,构成一幅当下市民生活百态图。